2005年7月31日 星期日

她寫了一顆深水炸彈─專訪朱少麟 (050729自由時報副刊)

她寫了一顆深水炸彈─專訪朱少麟 (050729自由時報副刊)



◎孫梓評





夏日向晚,我坐在傷心咖啡店,等待朱少麟。這是一個奇異的時刻,



店老闆陸奕靜從蔡明亮電影裡走出來,優閒地喝著咖啡、看書。窗外,



城市的黃昏與夜晚交班,整間咖啡店漾著一股無所事事的慵懶。八點整,



門被推開,朱少麟走進來。





長篇小說的處女航





所謂「傷心咖啡店」,並非這家店真正的名字。位於景美捷運站附近的吟陸



咖啡,曾多次易名,不僅讓蔡明亮挖掘了素人演員陸奕靜,也讓朱少麟以此



為藍圖,寫出膾炙人口的長篇小說《傷心咖啡店之歌》。



有別於一般作家參加文學獎、在副刊發表作品的模式,在工作上獲得極大肯



定的朱少麟,一路升學、就業、結婚,滿載的工作量卻只換來心靈上無以名



之的空虛,因此,她決定開始閱讀。「我已經忘記這念頭是怎麼發生的,但



我很確定,那時候我相信只有讀書才能救自己。」於是,挑選大量哲學與社



會學的書單,整整讀了三年,累積了無數筆記。這時,「我又冒出了一個念



頭──好想把自己心裡思索的過程寫出來,可是難道要寫一本論文嗎?不,



我覺得可以讓整件事情更愉快一點,何不來寫個故事呢?」



就這樣,白天到政治公關公司上班,午夜十二點開始挑燈夜戰,抱著公司配



給的筆記型電腦,朱少麟展開了她的小說處女航。故事,是為都會生活中感



受到巨大壓迫與沉悶的人而寫的;書名,則借自美國五○年代女作家Carson



McCullers的同名小說《The Ballad of the Sad Cafe》。



「我覺得小說的故事是其次,最重要的是題旨。」朱少麟說,如果不是已想



得非常周延,她不會貿然動筆。每一本小說開工之前,總先在隨身筆記本上



記好密密麻麻的細節與橋段。因此,雖然在書寫的過程裡,不免隨著小說人



物的性格而有著意料之外的發展,大體而言,每一個人物的名字、個性、角



色與角色的互動,都已在她的筆記本裡活過一回。或許,這也是她可以一夜



完成數千字的緣故,甚至最高有可以寫到一萬多字的記錄。



然而,這樣積極的書寫動力,卻是來自「憤怒」。從小就在家人期許眼光中



成長的朱少麟,一步步照著計畫走,「看起來過得很好,內心那種空虛與不



滿竟失去了述說的資格。」憤怒之所從來,正因為「渴望的自由被侵犯」,



她試著將這種「什麼都得到了,卻感覺不自由」的心情寫進小說裡。



《傷心咖啡店之歌》出版後,雖然朱少麟自認「有蠻多缺點和不成熟的地方」,



卻遞造了一道詭異不歇的銷售曲線,也讓她一躍成為暢銷作家。





無可迴避的耽美本質



作品暢銷後,一時之間,許多出版社找上門來,遊說她出版第二本書。要



如何規避干擾,尋得創作者的純真心態,是一個相當的難題。朱少麟說起



話來聲音清甜,咬字仔細,每一個問題都完整地思索過,再考慮該怎麼回



答。她說:「我面臨的最大問題是,我為什麼要繼續寫?」



為了解決內在的憤怒,寫出第一本長篇,朱少麟又花了四年的時間,才交



出《燕子》。雖然真正動筆的時間只有半年多,她卻花了許多時間思考,



最後她發現,「我想試試看自己是不是一個真的能寫東西的人。」朱少麟



相信,寫作者的氣質、脾氣、性格,是寫作時最大的材料。拒絕打鐵趁熱,



因此她要求自己以更深層的方式書寫,寫出一則追尋美與尊嚴的舞者故事。



與台灣其他寫作者相較,朱少麟始終沒有放棄「說故事」這件事。「我覺



得不動人,就不足以成為小說。」因而在她的小說裡,總有形象鮮明的人



物、大量的對話,哲思的辯詰。她認為,「寫小說最重要的技巧是讓讀者



對你的人物感覺關懷,才能吸引閱讀者的目光。」



另一個有趣的狀況是,朱少麟小說裡的人物總有著美麗不群的外表,且無



獨有偶地常發展出男同性戀情節。承認自己頗為耽美的朱少麟說:「在人



的各種性別畫分之中,絕非只是生理的性別差異而已。在這種多面向的性



別定位中,我會覺得自己的內在靈魂較接近男同。」她跟男同性戀之間,



亦常常存在著一種神祕的可親感,化諸筆墨之間,完全是出自一個寫作者



的誠實。



而這,與朱天文筆下的「荒人」卻又那麼不同,因為,「我不是刻意去寫



男同性戀的題材,我只想揀選幾個人,進入他們的世界,只是湊巧地他們



都是男同性戀──或許,該說這是一種中性氣質。」



朱少麟自言閱讀過的文學書非常少,「尤其當我開始動筆寫小說之後,就



完全不讀文學作品。因為讀到太好或太糟的作品,影響都太大了。」但她



一直很喜歡亨利.米勒,他的《北迴歸線》或是《色史》,都是難以被歸



類的作品。尤其《北迴歸線》有一種獨特的氣質,深刻地摹寫出「在街上



討生活的人」,那對她來說像種寶藏,甚至引發、貫穿了她的第三本長篇



小說。





緩慢的書寫與生活



寫完《燕子》之後,有五年多的時間,朱少麟彷彿消失了。網路上許多她



的讀者流傳著不知從何而來的小道消息,又有人說她已封筆不寫,引來許



多惋惜之聲,朱少麟說:「那些討論,其實我都看見了,只是選擇不回應。」



她辭去工作,享受個人式的自由生活,獲得一份意外的人生,相當幸福。



弔詭的是,「獲得了絕對的自由後,隨之而來的,仍是窒息。就像失去引力



的無重力外太空。」



新作《地底三萬呎》仍是一本長篇小說,風格卻與前兩本有很大不同,因為



「如果還要繼續寫,卻抱著觀察、揣測市場需要、討好讀者的心態而寫,是



不可能寫出好東西來的。」因此,當她發現「我找不到比寫小說更想做,且



做得好的事情」後,朱少麟再度開始動筆,前後共花了五年。別人很難理解



為什麼要花這麼久的時間來寫,但完成之後,朱少麟自己感覺相當滿意,她說:



「這一次,我一邊寫,一邊訓練自己成為一個較熟練的寫作者。這五年來,



我重頭下苦功,不再動用那些與生俱來的資源,這本書可說是我對於『什麼



是小說?』的回答。」有人說《地底三萬呎》創造了全新的小說形式,以微



妙的循環結構,似科幻又寫實地虛擬出一個城市──那裡住滿了信用破產的



人。同時,全書四部章節難以分辨出真正的主述者,層層遞進又巧妙地疊合,



最後彷彿結束於鏡像空間。確實是相當少見的氣魄。朱少麟笑著說,「我想,



我寫了一顆深水炸彈,畢竟文壇沉默太久了。」



訪問即將結束,朱少麟又點起一根菸,完全不顧已經在外頭車上等待著的丈



夫。煙霧瀰漫中,朱少麟還不知道這一顆她傾力完成的深水炸彈,將如何在



閱讀者的眼裡爆炸;她唯一知道的是,當書出版了之後,她又要消失一段時



間,好好調整、休息,或許,再度靜靜潛入只有她獨自一人的地底三萬呎。



1 意見:

fayecheer 提到...
 

前些日子讀了地底三萬呎其中段落

風格與筆調的確迥異於朱少麟的前兩部

有一種禮貌的距離感 卻讓人更想往下讀

尬的 這樣看來 看朱少麟竟然有快十年了

雖然一共才三本 = =

附一個部落格

九歌.朱少麟.地底三萬呎
http://blog.yam.com/chiuko30000